“霍金难题”解读

第３Ｏ卷第４期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Ｎｏ．４　Ｖｏ１．３０　２　０　ｌ　２年７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Ｆｏｓｈ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Ｊｕ１．２　０　１　２　“霍金难题＂解读　王伯鲁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１００８７２）　摘　要：“霍金难题”是当代著名科学家霍金近期提出的一个关于人类前途的技术性难题，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　响。从哲学视角解读霍金难题，评说霍金提问的时代意义，其难点不仅表现在不易从技术上给出一个确保人类　持续发展的百年规划，而且还在于我们难于推进这一规划的有效实施。　关键词：霍金难题；解读；意义；困难　中图分类号：Ｎ０３１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０１８Ｘ（２０１２）０４—０００１—０４　当代杰出的英国天体物理学家斯蒂芬・霍金　的霍金难题并不是全新的，而是关于人类未来的悲　（Ｓｔｅｐｈｅｎ　Ｈａｗｋｉｎｇ，１９４２～），在２００６年７月４日　观主义情绪的自然流露，至少在３Ｏ年以前就有人　将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在一个政治、社会、环境　提出过类似的问题。例如：“如果在世界人口、工业　动荡的世界里，人类如何才能继续生存１００年？”　化、污染、粮食生产和资源消耗方面现在的趋势继　（Ｉｎ　ａ　ｗｏｒｌｄ　ｔｈａｔ　ｉｓ　ｉｎ　ｃｈａｏｓ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ｌｙ，ｓｏｃｉａｌｌｙ　续下去，这个行星上增长的极限有朝一日将在今后　ａｎｄ　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ａｌｌｙ，ｈｏｗ　ｃａｎ　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　ｒａｃｅ　１００年中发生。最可能的结果将是人口和工业生　ｓｕｓｔａｉｎ　ａｎｏｔｈｅｒ　１００　ｙｅａｒｓ？）公开张贴在雅虎网站　产力双方有相当突然的和不可控制的衰退。”（罗马　的“知识”栏目（ｈｔｔｐ：／／ａｎｓｗｅｒｓ．ｙａｈｏｏ．ｃｏｍ／ｑｕｅｓ－　俱乐部，１９７２年）［１］再如：“世上许多有识之士都　ｔｉｏｎ／？ｑｉｄ一２００６０７０４１９５５１６ＡＡｎｒｄＯＤ）中，向全　说，照此下去人类的未来绝不会是光明的。的确，　世界网友征询答案。由于霍金崇高的学术声望，加　考察一下当今世界各地频频发生的灾害和预测灾　上该问题的大众性、人文性、警世性特征，此举立刻　害所得的科学资料，我们甚至不得不怀疑人类是否　引起轩然大波。据报道，在不到一个月里就有２．５　能够延续到二十一世纪。”（池田大作，１９７４年）［２］　万多人提出了各自的独到见解。可是，人们最希望　还有，“大约在十万年以前，我们开始了作为人类的　知道的还是这位伟大科学家自己的答案。然而，霍　历程，并且在过去的一万年中对这一历程作了连续　金令人失望的回答却是：“我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提　记载。但是，当我们开始对今后的几十年加以考虑　出了这个问题。”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但是它留给我　时，我们所能知道或感觉到的唯一事情是，这个历　们的学术思考却并未结束。　程已经走到一个重大的转折点。我想，自基督世界　进入第一个千年以来，人民大众第一次对即将来临　一、“霍金难题”的提问方式　的、能彻底改变他们集体命运的某种尚不为人所知　仔细揣摩霍金难题，回顾历史，不难发现，今天　的事情，确实感到担心。”（Ａ・佩切伊，１９７７年）Ｄ］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４－２１　基金项目：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１１ＸＮ１０ｏ９）　作者简介：王伯鲁（１９６２一），男，陕西韩城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２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３Ｏ卷　等。可见，霍金难题只不过是新瓶装旧酒。　从本质上说，霍金难题是一个关于人类未来　“如何做”的技术性问题，并预示了人类走出困境，　重塑未来的可能性，具有积极的建设性作用。这与　以往关于人类未来“是什么”的其他悲观主义断定　是有区别的。同时，与前人相比，霍金的提问方式　式，尽可能迅速地传播自己的观点，这是前人不可　能做到的；二是向世界各国各界人士广泛征询答　案，实现与网友乃至全球社会的互动、交流，动员公　审视霍金难题，可以发现，它不仅是关于人类　将“如何做”的技术难题，而且至少还具有以下三个　方面的属性：一是社会文化性。它虽涉及自然领　域，但更主要的却是关于价值观念、行为规范、科技　与经济发展、社会制度建构等层面的社会文化问　题。二是综合性。它不是纯而又纯的理论问题，而　杂，既包括与人类息息相关的自然界，也包括社会　生活的各个层面、各个环节，涉及众多学科领域，具　有广泛的综合性。三是未来性与动态性。它的解　也有所不同：一是选择了新型的网络媒体传播方　是关涉全球社会各个领域发展的实践问题，内容庞　众思考和参与人类未来的建构；三是本人并不力图　给出自己的答案，而是激发公众思索问题，积极探　求问题答案；四是以一位几乎全身瘫痪的理论物理　学家身份发问，以科学问题形态呈现，彰显了一位　久负盛名的科学家晚年忧虑人类前途的人文情怀，　决虽然必须从社会现实出发，但更为重要的却是关　于全人类将如何行动的构想与设计。随着自然界　的演变、社会的发展以及人们认识的逐步深化，这　一行动方案也必将处于不断修正和完善之中。　作为未来研究的对象，霍金难题的解决包括两　也显示了人类处境的严峻性。　西方理论界对科技与现代化问题的反思，始于　２Ｏ世纪初叶，至６０，７Ｏ年代达到高潮。世界各国　和国际组织相继采取了一系列积极措施，改善工业　个环节：一是对人类未来的预测；二是制定社会发　展规划与人类行动方案。事实上，这两个环节总是　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构成了一个滚动递进的动　态反馈机制。预测是规划设计的依据，这个环节可　称为“现实决定未来”环节，它是客观规律性的体　现；规划设计的依据是主体的价值取向，立足点是　对人类未来的预测结果，可称为“未来调节现实”环　变社会发展的原有进程，动摇先前预测的基础或出　发点，因而有必要转入下一轮的“预测——规划设　化的生产与生活方式，谋求人口、资源与环境的协　调发展。这些努力的成果集中体现在可持续发展　观念逐步为各国政府所接受。然而，进入新世纪以　袭击等全球性问题依然威胁着人类，新科技革命的　深化并未使人类迅速摆脱发展困境。在忧患意识　日淡，技术信仰日坚，消费文化与技术理性主义Ｅｔ　盛的今天，未雨绸缪，向全人类尤其是年青一代再　来，人口爆炸、资源枯竭、环境恶化、武装冲突、恐怖　节，它是主观能动性的体现。规划设计的实施将改　计”。这就使霍金难题的解决处于递进之中。　霍金难题以对人类前途的焦虑和悲观预测为　展蓝图。目前已征集到的绝大多数答案离这一目　次说明人类所面临的严峻挑战，争取他们的理解、　基础，核心是如何规划、设计乃至实施人类未来发　支持与参与，始终是人类摆脱发展困境的基础性工　作。霍金难题就是在这一背景下提出来的。　标相去甚远，尚未发现能与当年罗马俱乐部的卓越　工作相媲美的答案。与以往其他未来研究项目不　二、“霍金难题”的性质与用意　同，这一难题头绪芜杂、领域广泛，关涉全球社会发　简单的原则或理念，更不能是理想化的乌托邦设　从哲学角度看，问题大致可以分为关于“是什　展规划、制度重建和全人类的行动方案，它不能是　么”、“为什么”的认识问题，以及“怎么样”、“如何　做”的实践问题两大类。前者是科学研究所要解决　想，而应是经过缜密设计与论证、切合各国各地发　的，后者则是技术创造活动的中心任务。从学科归　属上看，霍金难题应归入未来学（Ｆｕｔｕｒｅ　Ｓｔｕｄｉｅｓ）　展实际的详尽计划，最好是可立即付诸实施的“施　工图”或“程序表”，这无疑是有史以来对人类理智　领域。在这里，作为天体物理学家的霍金，跳出了　他长期从事的宇宙学领域，提出的却是一个关于人　类未来的技术难题。这不能不说是霍金人生戏剧　中最大胆的一次“客串”。　的最大挑战。“要使这个跨越全球的　人类帝国　发　挥作用，确实需要政治结构和法规制度，但由于其　复杂性和规模的庞大，我们还未能建立满意的体　系，掌握统御它的方法。”Ｅ４１４　第４期　王伯鲁：“霍金难题”解读　３　霍金难题的真正意图，也许并不是要给出一个　能确保人类持续发展１００年的切实可行的全球社　会发展规划，而是要通过人们对该问题的不断思索　与求解，唤醒忧患意识，检讨各自的生活方式，重新　于战争这种激烈的竞争形态，对人类持续发展基础　的破坏作用就更大了。在我们的文化中，尚看不到　能有效剔除贪婪、遏制竞争、根除战争的积极力量。　这也许是由社会发展的阶段性特点决定的。　（２）利益冲突产生的困难。霍金难题广泛涉及　社会制度、历史文化背景以及发展程度不同的国家　审视现行的经济与技术活动，反思社会制度安排，　按可持续发展模式的要求，全面调整当今社会生产　与生活。这就是我们求解霍金难题将会产生的俄　狄浦斯效应。目前，网友们对霍金难题的积极回应　或集团的根本利益。不同国家或地区之间的利益　既有统一也有冲突，前者是推进人类持续发展的客　也初步反映了这一效果。正是从这一点上说，霍金　难题的意义是双重的。正向当年爱因斯坦致信罗　斯福总统，促成美国原子弹研制成功一样，霍金通　过向全球网民提问，也激发了人们走可持续发展道　路，迎接未来挑战的自觉性。这正是霍金难题提出　的现实意义。在一味追求经济增长，崇尚物质消　费，淡忘危机意识的时代背景下，由一位残疾科学　家表达对人类前途的担忧，意义不同寻常，极具讽　刺意味。如果霍金的这一角色饰演成功，它对人类　文明的贡献绝不亚于他一生的科学建树。　三、“霍金难题”究竟难在哪里？　霍金难题的难点不仅表现在不易从技术上给　出一个确保人类持续发展的百年规划，而且在于我　们难于推进其有效实施。根源就在于，处于现阶段　的人类及其社会发展尚不具备超越自我，走出困境　的文化基础。“我们正与之搏斗的危机，是我们自　身的危机，也是目标的危机。这种危机是在我们自　身的内部孕育起来的，已成为使得我们的思考与行　动暧昧与不足的深刻的矛盾的原因和结果。，，Ｌ４］　。目　前，解决霍金难题面临的困难主要有：　（１）社会竞争造成的困难。人性的自私、贪婪　引发利益争夺，争夺转化为社会发展的动力。一部　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阶级斗争的历史。“两极分　化，优胜劣汰”是竞争的残酷现实。在关系到切身　利益或生死存亡的竞争压力下，竞争者往往置法律　和伦理规范于不顾，以获取蝇头小利或赢得眼前竞　争的胜利。对于他们来说，失败就意味着将被社会　无情地淘汰，生存尚难保证，发展就无从谈起；眼前　都难以维持，还谈何子孙后代的未来。在现实竞争　中，人们往往向自然界转嫁社会竞争压力，以资源　的掠夺性开发、生态系统的严重失衡等为代价，增　强经济、军事竞争实力，谋求眼前的快速发展。至　观基础，后者则是现实障碍。社会、环境效益的大　众化和远期性，与经济效益的个体化和近期性之间　的矛盾是这一障碍的内在机制。Ｌ５］人为财死，鸟为　食亡。只有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讨价还价和权利　与义务的平衡，才有可能弥合各方分歧，为人类的　持续发展创造条件。目前，以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　家政治经济利益矛盾为轴心，而展开的各个层面、　各种形式的错综复杂的国际纷争，已成为当代乃至　今后一个时期国际政治经济生活的主旋律。近年　来，旨在协调各方利益的“核不扩散条约”、“京都议　定书”、“多哈回合谈判”等重大国际行动之艰难，也　从一个侧面折射出消除利益纷争的难度。　（３）发展不平衡引发的困难。霍金难题并不是　世界各国、各集团甚至每个人面临的唯一问题，而　只是“问题群”中的一个具体问题。由于地域环境、　发展程度、认识水平等差异的广泛存在，人类持续　发展问题在问题体系中所处的地位或重要性并不　相同，求解霍金难题的迫切程度或投入力量也不一　样。一般而言，在“多利相衡取其重，多害相衡取其　轻”原则的规范下，欠发达或自然条件优越的国家　和地区比较注重眼前重大问题的解决；而发达或自　然环境恶劣的国家和地区往往才关注区域可持续　发展问题，发展步调难于一致。解决霍金难题的重　要前提就是全球社会的共同参与和不懈努力，在当　前发展不平衡条件下，这一前提难于同步具备。　（４）社会内部调节的困难。自然界是人类社会　生存与发展的支撑平台，建立新型的人与自然的关　系是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基础，而其确立又是以　社会内部的积极调整为前提的。要走出人类发展　困境，就意味着必须从根本上改变不合理的生产与　生活方式，放弃许多物质消费的诱惑，这无异于人　类向自己发动的一场战争。事实上，战胜自我的难　度远大于战胜自然和敌人。由于自然约束的“潜　４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３Ｏ卷　在”性、主体价值观念和自觉程度的差异、人性扭曲　和技术理性主义的滋长、社会运行的巨大惯性、生　产力和科学技术发展的局限性等原因，向可持续发　使人类持续发展的必要条件，尚不构成解决霍金难　题的充分条件，也许它们的集合才有可能转化为充　分条件。笔者以为，应当大力宣传霍金难题，扩大　展模式转轨的社会调节过程将十分艰难。单就禁　止吸烟这件小事而言，吸烟有害于健康，是烟民们　措施多管齐下，然而烟民队伍并未迅速减少。至于　消除犯罪、贫困、浪费、战争、恐怖主义等有碍于人　它的影响范围，使世界各国各民族都了解人类所处　困境。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每一个组织、个人都能认　自己的行为，先天下之忧而忧，从我做起，从现在做　起，从小事做起，为人类持续发展大业献计出力，那　都知晓的医学常识，反对吸烟的宣传、立法、税收等　真思索霍金难题，从推进人类持续发展的高度检视　类持续发展的社会调节活动的难度就更大了。　么我们距离霍金难题的解决就为时不远了。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这些困难总是处于相互交　织、彼此牵制之中，同时这些困难也并非解决霍金　参考文献：　难题的所有困难。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肯定还会　Ｅｌ３丹尼斯・米都斯．增长的极限——罗马俱乐部关于人　出现许多新情况，产生更多、更大的困难。“人在这　类困境的研究报告［Ｍ］．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个世界上主张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把自己捧上了　１９８４：１９．　特权的地位。但是，只要他们不停止作为这个行星　［２３　Ａ・汤因比，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汤因比　上的贪婪、愚蠢的暴君的胡作非为，他们的地位就　与池田大作对话录ＥＭ］．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１９８５：５０．　会日益动摇，也许会以短命告终。，，Ｄｉｎ因此，人类要　［３］王兴成，秦麟征．全球学研究与展望［Ｍ］．北京：社会　么战胜自我，理智地调整自己的行为，逐步走出发　科学文献出版社，１９８８：１．　展困境；要么被自己的贪婪打败，穷奢极欲，迅速从　［４］池田大作，奥锐里欧・贝恰．二十一世纪的警钟［Ｍ］．　地球上消亡。这就是摆在人类面前的两条道路。　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１９８８．　仔细分析网友的答案，不难发现它们都是从各　［５］　王伯鲁．产业绿色技术化及其驱动机制的重建［Ｊ］．科　自价值观念、知识背景、人生体验出发提出的，有助　学技术与辩证法，１９９８（６）．　于霍金难题的解决。从逻辑上看，这些答案只是促　Ｉｌｌｕｍｉｎａｔｉｏｎ　ｏｆ‘‘Ｈａｗｋ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　ＷＡＮＧ　Ｂｏ—ｌｕ　（Ｔｈｅ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Ｒｅｎｍｉ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Ｃｈｉｎａ，Ｂｅｉｊｉｎｇ　１００８７２，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Ｈａｗｋ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ｈａｓ　ｂｅｅｎ　ａ　ｔｅｃｈｎｉｃａｌ　ｐｒｏｂｌｅｍ　ａｂｏｕｔ　ｔｈｅ　ｆｕｔｕｒｅ　ｏｆ　ｈｕｍａｎ　ｒａｃｅ　ｗｈｉｃｈ　ｗａｓ　ｂｒｏｕｇｈｔ　ｆｏｒｗａｒｄ　ｒｅｃｅｎｔｌｙ　ｂｙ　ｗｅｌｌ—ｋｎｏｗｎ　ｃｏｎｔｅｍｐｏｒａｒｙ　ｓｃｉｅｎｔｉｓｔ　Ｓｔｅｐｈｅｎ　Ｈａｗｋｉｎｇ．Ｉｔ　ｈａｓ　ｇｉｖｅｎ　ａ　ｂｒｏａ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ｉｍｐａｃｔ　ｏｎ　ｔｈｅ　ｇｌｏｂｅ．Ｔｈｉｓ　ａｒｔｉｃｌｅ　ｈａｓ　ｉｌｌｕｍｉｎａｔｅｄ　Ｈａｗｋ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　ｆｒｏｍ　ａ　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ｉｃａｌ　ｐｏｉｎｔ　ｏｆ　ｖｉｅｗ，ｖａｌｕｅｄ　ａｎｄ　ｅｘｐｌａｉｎｅｄ　ｔｈ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　ｏｆ　Ｈａｗｋｉｎｇ　ａｓｋｉｎｇ．Ｉｎ　ｍｙ　ｏｐｉｎｉｏｎ，ｔｈｅ　ｄｉｆｆｉｃｕｌｔｙ　ｏｆ　Ｈａｗｋ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　ａｒｅ　ｎｏｔ　ｏｎｌｙ　ｔｏ　ｇｉｖｅ　ａ　１００一ｙｅａｒ　ｐｌａｎ　ｔｏ　ｅｎｓｕｒｅ　ｔｈｅ　ｓｕｓｔａｉｎａｂｌｅ　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　ｏｆ　ｈｕｍａｎ　ｒａｃｅ，ｂｕｔ　ａｌｓｏ　ｔｏ　ｐｕｓｈ　ｉｍｐｌｅｍｅｎｔａｔｉｏｎ　ｅｆｆｅｃｔｉｖｅ　ｏｎ　ｔｈｉｓ　ｐｌａｎ．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Ｈａｗｋｉｎｇ　ｐｕｚｚｌｅ；ｉｌｌｕｍｉｎａｔｉｏｎ；ｍｅａｎｉｎｇ；ｄｉｆｆｉｃｕｌｔ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