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 江 赋2

长 江 赋

万里长江，源自高原雪域；亿年积雪，凝于唐古冰川。夏日消融，横流漫野；禹王疏浚，聚渎安澜。收溪涧而成泊，集沱河乃正源。眷恋冰林兮，徘徊青藏；汇诸当曲兮，即入通天（1）。冒雪西来，千里金沙腾白浪；乘舟东下，两厢碧岳幂青烟。过宜宾、始有长江之浩气；近嘉陵、方知重庆之雾峦。巴蜀初重峡，瞿塘一险关。赤甲山巍峨北岸，白盐岭雄峙南巅。湍流击石冲岩，助夔门扩道；峭壁临江抑浪，保窄巷行船。“西控巴渝收万壑，东连荆楚压群山（2）。”巫峡堪称秀，波涛亦觉柔。望苍翠崇峦，旦云暮雨（3）；眺迷离岫谷，晴雾阴幽。巍巍十二峰，神女亭亭立玉；隐隐万千态，游人久久凝眸。且夫前波后浪，齐聚西陵。往昔之滩凶峡险，而今乃岸阔湖平。套峡乱滩随水沒，拦江大坝断涛澎。输出能源，发电其功甚伟；缓冲水患，调洪获益非轻。兹乃空前之业绩，盖世之工程也。

出三峡，顿觉楚天寥廓；入荆江，果然气势恢弘。近观山水宜昌，风光旖旎；举目荆州故郡，城阙峥嵘。江汉平原，朝看稻菽千重浪；鄂湘云梦，暮眺渔舟万盏灯。更喜春迷石首、遍岭桃花，满园翠竹；夏赏团湖、千塘荷蕊，十里红菱。雪浪翻腾，淘尽数千年风流人物；洪波吞吐，包容八百里浩瀚洞庭。不恋君山岛，不登岳阳楼，浩浩汤汤，欲去提携汉水；挤过城陵矶，挤宽洪湖港，泱泱漭漭，匆忙汇合武昌。观其满载浪涛，龟蛇难锁；高悬梁铁，航辙交骧。乘武汉三镇之豪迈，达豫西九江以铿锵。纳庐山之瀑布，吟滕阁之华章。五湖系彭蠡，九派汇浔阳。遂而急浪凌空，频敲安庆之天柱山麓；奔流涤岸，撼动芜湖之水映城垣。神游黄岳奇峰，云缠雾绕；仰望石城圣地，虎踞龙盘。壮哉！阅江楼，洪武欣酬遗愿，江流惊睹奇观。莅镇江市郊，领略运河之激荡；过扬子津浦，依稀古渡之嚣喧。京口三山，鸣各寺钟声，缀临江景色；南通一塔，助文风兴盛，补山水雄颜（4）。上海城区，何惭国际都市；浦东新域，不愧中西乐园。伟哉长江！纵连十一省市（5），横纳六百河湾。绕过崇明之岛，终归东海之渊。

若夫长江两岸，故亊繁纷：或名家题咏，或神话传闻。或金戈铁马，或板荡风云。宋玉赋《高唐》，讽怀王云雨寻欢之梦；屈原叙《哀郢》，悼楚国都城失守之魂。历代沧桑，不外长江鉴证；旧时褒贬，多由戏曲夸评。君山竹染虞妃泪，柳毅书传龙女情。秦皇震怒，伐尽湘山树木；汉武扬威，射翻湖面蛟精（6）。张孝祥泛小艇于洞庭，细斟北斗杯，尽挹西江水；张之洞书长联于孤岛，《招魂》呼屈子，鼓瑟吊湘灵。拳椎黄鹤楼，李白诗输崔颢；谪守巴陵郡，希文记耀子京。汉水暮舟，忆当年俞伯钟期之谊；琴台朝露，聆古韵高山流水之声。

呜呼！季汉枭雄济济，沿江战事频频。公瑾施谋，烧曹兵横赤壁之浪；孙刘合力，败孟德扣华容之门。尔后白帝托孤，备公遗憾；赤心抚主，诸葛伤神。“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旛出石头（7）。”叹梁阙陈宫，恨悲相续；金陵王气，惨淡而收。三世纪光阴，讵料六朝鼎革（8）；一钟山风月，空随几代欣愁。登北固名楼，犹怀烽火扬州路；临东吴旧地，凭吊英雄孙仲谋（9）。元季狼烟起，朱陈恶战稠。友谅楼船，尽覆鄱阳之水；元璋铁甲，齐登南国之州（10）。太平军沿长江两岸以鏖兵，直取清邦之半壁；曾文正围建业一城而决战，终酬儒将之宏猷。闻武昌首义之炮，乃帝制终夭之秋。八年抗敌驱倭，铭碧血淋淋，遍染秦淮河口；百万过江剩勇，举红旗猎猎，高扬钟阜城楼。几多旧亊悠悠去，不尽长江滚滚流。

至若长江之于龙族，犹慈母之育儿郎。五千年华夏文明，凭其山水；一万里田原沃野，恃尔乳浆。况夫无滋不秀，有水乃康。苍生赖其所润，风物因以呈祥。水之用、大于众物；水之源、依托长江。长江之胸怀，承载古今浩瀚，通海洋、连世界；长江之气魄，薰陶历代英杰，创伟业，御豪強。回首天坝西横，谁截巫山云雨？大江东逝，我书禹甸辉煌。

嗟乎！水有载舟之益，亦有覆舟之狂。犹忆洪灾肆虐，水害成殃。城镇三分泽国，乡村一片汪洋。抢险抗洪，军民忘昼夜之累；赈灾济困，国家倾资材以偿。颂仁风之有道，

赋大爱之无疆。惜天灾难控，人禍当除。平衡生态之利，杜绝环境之汚。水土流失，终为大害；天人相睦，方乃正途。治理江河，应固疏并重；转型工业，宜舍得兼图。人人树环保之念，市市无唯利之愚。夫宏观谋远，矢志不渝。永葆一江之蓝天碧水，长存两岸之翠岭清湖。

作者：刘谦益，修改于2018年6月

【注释】

（1）长江的正源沱沱河起自唐古拉山脉的主峰各拉丹冬雪山，其源头有200余条大小不一的冰川以及无数冰塔林。沱沱河与南源当曲汇合后称通天河，通天河以下即长江干流金沙江。

（2）“西控、东连”句是白帝城的一副对联，说明瞿塘峡地势险要。

（3）宋玉《高唐赋》中有“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之描述。

（4）京口三山：指金山、焦山和北固山。三山均有寺，尤其是金山寺因《白蛇传》而闻名千古。南通一塔：即南通市城区东南古运盐河畔的“文峰塔” 。据当地碑文记载：文峰塔是为“补山水之形胜，助文风之盛兴” 而建。

（5）长江流经：青海、四川、西藏、云南、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以及上海，共计十一个省市。

（6）《史记》载：始皇二十八年，……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湘山即君山）。

另据传说：汉武帝游洞庭湖至君山，遇大蟒精，以为蛟龙，遂开弓射杀之。至今君山尚有汉武“射蛟台” 。

（7）“千寻” 一联出自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说的是东吴用铁链锁江，亦未能拦住王濬楼船，仍然顺流而下，直取吴都建业，进入石头城。吴主孙皓出降晋军。

（8）魏晋南北朝时期，在南京称帝的六个朝代，历时合计330年，其中孙吴58年；东晋103年；宋59年；齐23年；梁55年；陈22年。朝代更替，何其速也？所以宋代王安石在《桂枝香·金陵怀古》一词中有“悲恨相续” 之叹！

（9）“烽火扬州路”等句出于辛稼轩两词：其一《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登亭遥望扬州一带，犹记当年抗金烽火。）”其二《南乡子·京口北固亭有怀》“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京口：原为东吴在金陵建都前的治所，今属镇江市。北固亭即北固楼，位于京口长江南岸的北固山上。

（10）元朝末年，朱、陈鄱阳湖之战，以其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投入兵力、船只之多，战斗之激烈皆属空前。结果以陈友谅企图进入长江退回武昌的计划落空，而终至彻底失败。朱元璋则为统一江南（南国）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