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锁记》中的⽉亮意象
亮是张爱玲所钟爱的意象,也是她的代表作《⾦锁记》中的中⼼意象。⽂章以⽉亮始,以⽉亮终,⽉亮意象贯穿全⽂。以下是⼩编为⼤家带来的张爱玲《⾦锁记》中的⽉亮意象,希望⼤家喜欢。
⽽中国的⼥性作家对⽉亮这个婉约的意象尤为⼼仪。冰⼼,⼀位永葆童真和爱⼼的⼥作家,她笔下的⽉亮是良好愿望的代⾔,她的⽉亮温暖着千千万万⼩读者幼⼩可爱的⼼灵,《繁星》便是代表。琼瑶,风靡两岸三地的著名⾔情⼩说家,她所描绘的⽉亮是⽆数俊男美⼥纯美爱情的象征。唯有张爱玲,这个有着传奇经历的,精怪伶俐的上海⼥⼦,这个酷爱“⽉亮”的⼥⼦(她的⽂字⾥的⽉亮意象俯拾皆是,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的第⼀篇铅字:⼩说《⽜》)却以她那特有的敏感幽昧的笔触向读者展⽰了另⼀种意义上的“⽉亮”。
张爱玲,沪上名媛,深谙上海风情,有着独特的才情和慧⼼,有着极其敏感⽽细腻的情感,她⽤她那传神透辟的笔触为我们构筑了⼤⼤⼩⼩的美艳绝伦悲凉哀怨的“⽉亮”传奇,她的代表作——被⼈冠之以“中国最伟⼤的⼩说”称号的《⾦锁记》便是这传奇中的⼀朵奇葩。
在许多⼈的眼中,张爱玲本⾝就是⼀个传奇⼈物,她的出⾝,她的婚姻,她的⼀切,在她的读者眼中都堪称传奇。她善于编撰故事,在许多出奇制胜的故事⾥⼀点⼀点的透露她的彻悟和悲凉,《倾城之恋》如此,《红玫瑰和⽩玫瑰》如此,《⾦锁记》更是如此。
《⾦锁记》讲述了⼀个故事,⼀个悲剧性强悲剧感浓的故事,⼀个迂回曲折的反映变态⼈性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么就应该有它的框架。故事以引⼦拉开序幕,随着幕布的缓缓展开,⽉亮这个意象也开始了它的“使命”。在《⾦锁记》这篇⼩说中,⽉亮统领着全部的其余意象,⽤⼀种连贯的内在延续性显⽰了故事的悲剧性和悲剧的⽆奈感与深刻性。全篇多处写到⽉亮,但是张爱玲描写⽉亮,不是千篇⼀律采⽤单调的⼿法来描绘,⽽是或者蜻蜓点⽔的⼀笔带过,或者浓墨重彩精雕细琢。
⼩说开篇不似有些作家那样隐讳含蓄,⽽是以⼀种开门见⼭的直⽩幽幽的道出了故事的引⼦:“三⼗年前的上海,⼀个有⽉亮上......”相信很多读者都知道,三⼗年前的上海正值民国初年,作者这样写,不仅点出了故事发⽣的时间和地点,⽽且更是⽤这样⼀个追溯的句式为⼩说引进了⼀种地域上的距离感,⼀种时间上的鲜明框架感。“三⼗年”是⼀个流动的时间意念,“⽉亮”却是⼀个永恒的时间意象,“三⼗年”与“⽉亮”构成了⼀种变与不变,历史时间与⾃然时间的并提和对⽴。
作者在点出时间和地点以后,紧接着⽤这样⼀句“我们也许没赶上看三⼗年前的⽉亮”将读者由现实的时空带到故事的时空,引领着我们⼀起去追溯。但⾄于三⼗年前的⽉亮究竟是怎样⼀回事这个问题,作者却没有明说,⽽是借助⾳乐上的⼀种叫做“华彩”的技巧将对这个问题的探究搁下(具体来说,作者没有⽤叙述写实将三⼗年前的⽉亮再现在读者眼前,⽽是借⽼少两代⼈对⽉亮的想象和回忆为⽉亮画了
两张风格各异的素描画),给⼈带来⼀种嘎然⽽⽌的回旋余地,从⽽为读者设置了⼀个悬念。⽽作者呢,仍然继续她的故事,她摆出了两种⼈对三⼗年前⽉亮的看法:“年轻的⼈想着三⼗年前的⽉亮该是铜钱⼤的⼀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滴泪珠,陈旧⽽模糊。⽼年⼈回忆中的⽉亮是欢愉的,⽐眼前的⽉亮⼤,圆,⽩;然⽽隔着三⼗年的⾟苦路往回看,再好的⽉⾊也不免带点凄凉。”年轻的⼈未曾经历过三⼗年前的⽉亮,只能够凭借想象,⽉亮也就成了陈旧⽽模糊的影⼦;⽼年⼈经历过,可以充分的回忆,结果当然是⼤,圆,⽩,美丽⽽凄艳。
作者⽤上⾯⼀段话概括描写了年轻⼈想象中的⽉亮和⽼年⼈回忆中的⽉亮。描写年轻⼈的⽉亮⽤了两个⽐喻——⽉亮“是铜钱⼤的⼀个红黄的湿晕”,⽉亮“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滴泪珠”,⽐喻新颖,奇特,为年轻⼈的⽉亮烙上了⼀层哀伤陈旧的印记。在年轻⼈的⼼中,不仅仅是三⼗年前的⽉亮哀伤模糊,⽽且三⼗年前的时间,三⼗年前的地点,三⼗年前的主⼈公的⽣活也是那样的陈旧⽽哀伤。年轻⼈以这⽉亮的毫⽆意义的升降所显⽰的时间的毫⽆意义的流逝为理由,藉此认为⼀切都在变,⾃然,世事,⽣活,⼀切的⼀切。⽽“变”所带来的后果是年轻⼈对过去的不理解,是与⽼年⼈的互不理解,是隔膜和肤浅的乐观。描写⽼年⼈的⽉亮则采⽤了反讽的⼿法:“三⼗年前的⽉亮是欢愉的,⽐眼前的的⽉亮⼤,圆,⽩。”事实上,三⼗年后的⽉亮仍然是三⼗年前的那个⽉亮,根本不存在着“⼤,圆,⽩”之说,⽼年⼈看起来的“欢愉的⽉亮”在年轻⼈眼中却是悲哀的,这⾥便构成了两个反讽。宇宙中的⽉亮是唯⼀的,是不可能随意变化的,⽉亮挂在天上,分处天涯的⼈,相隔古今的⼈,看到的是同⼀个天体,⽼年⼈的回忆与年轻⼈的想象都只是对⽉亮的⼀种假想认识。⽉亮并没有变形,变形了的实际上是经历了三⼗年风⾬的⼈。“变形的⼈”也正是下⽂埋下的⼀个浅浅的伏笔。
可以这样认为,⽼年⼈总是认为三⼗年前的东西更好,总是认为过去的东西更好,这样的⼼态折射出中国⼈的⼀种⼼理定势:在空间上向往宁静的乡村⽥园⽣活,在时间上⼼仪消逝了的往昔岁⽉。⽆论过去是否美好,他们的⼼都固执的停留在过去(事实上,过去就真的那样美好吗?曹七巧的⾏为⼜该如何解释呢?),从⽽表现出⼀种不轻易改变的懒惰和怯懦。鲁迅先⽣认为中国国民具有⼀种劣根性,在这⾥我且不去细论,其实张爱玲在此所表露出的⼈的懒惰和怯懦不也是⼈的⼀种劣根性吗?
⽉亮见证着⼈间的⼀切。有⼈说,混乱的年代可以改造⼀切。然⽽故事中的那个年代的⼈们,在⾯对着时代的变化,⽂明的推进,环境的演化,⼈⽣的重压,却仍然保留着旧式的反应(张爱玲的许多作品中对这⼀点都有体现,《倾城之恋》中的⽩流苏的⾏为在当时看来也许是惊世骇俗的,但是她⼼⽬中的改变⾃⼰境遇和命运的契机仍然是婚姻——嫁⼈,她实现⽬标的⽅式仍然是旧式的)。⽼年⼈如此,年轻⼈同样如此。到此为⽌,张爱玲以那样⼀段优美简洁的散⽂诗般的⽂字完成了故事的引⼦,⽉亮也就完成了它作为引⼦的任务,我们对故事便存在了⼀个基本的认识。 引⼦完了,于是故事的“好戏”开始了。
《⾦锁记》的故事可以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分写姜家⼆奶奶曹七巧所嫁的夫家⼤家庭⽣活以及她和丈夫的弟弟姜季泽之间的所谓的“爱情”。下半部分则研究了曹七巧下半⽣的⽣活,⼩说着重描述了她因为孤寂⽽疯狂,⼜因疯狂⽽做出的种种变态⾏为,她⼀⼿炮制了两个⼥性(⼥⼉长安与⼉媳芝寿)的悲剧,并将⼉⼦长⽩折磨成了“变形的⼈”。
上半部分的故事⼀开始,作者便让读者在⼀个有⽉亮的晚上静候曹七巧的出场。姜家三奶奶云仙与⼆奶奶七巧的使唤丫头凤萧和⼩双的私语引出了曹七巧。从⼩双⼝中,我们知道了⼆奶奶娘家是开⿇油店的,在别⼈眼中这样的出⾝是很低贱的,⽽在姜公馆则是⼀种门不当户不对的错置。只因为姜⼆爷是个残废(⾻痨),所以⽼太太降格以求,聘了曹七巧来做正头奶奶,以此让七巧对⼆爷死⼼塌地。 作者给她的⼥主⼈公取“七巧”这个名字也是有着特别涵义的。据⼩双说:“七⽉⾥⽣的,就叫七巧”。⽽古⼈有云:“妇⼥对⽉穿针,谓之乞巧”。七⽉⾥有七⼣节,⽜郎和织⼥要相会,当然缺少不了⽉亮。⽽七巧,这个与⽉亮有关的有着美好象征意义名字的⼈,却在故事的⼀开始便注定了她的⼀⽣将是
⼀出悲剧。虽说她嫁到了富贵之家,但是却处处因为⾃⼰的出⾝⽽受到歧视,她结婚已有五年了,也已经有了⼀对弱⼩的⼉⼥,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婚姻的幸福(她那患有⾻痨的瘫痪丈夫是不可能带给他幸福的),她⾃以为是的爱上了丈夫的弟弟姜季泽,然⽽穿梭于花街柳巷的三少爷却不知道出于何种⽬的⽽严守着叔嫂之防。
对于没有爱情的曹七巧⽽⾔,当⼈⽣所有的欲望遭遇破产时,⾦钱便成了她活着的唯⼀⽀柱和理由,她的⾝上只剩下了沉重的黄⾦枷锁,⽽她⾃⼰也就成了⼀出彻底的悲剧。
⼗年的时间过去了,曹七巧的丈夫和婆婆都魂归西天,她终于熬出了头,分到家产后⾃⽴门户。但是新的诱惑⼜出现了,本来已经对爱情失望的曹七巧⾯对着向她倾诉爱情的姜季泽(他对七巧说着⾔不由衷的话:“⾃从你嫁到我家来,我在家⼀刻也呆不住,只想出去。你没来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荒唐过,后来都是为了躲你......你对我好,我⼼⾥更难受——我得管住我⾃⼰——我不得平⽩的坑坏了你!”)有了瞬间的短暂的⼼旌摇曳,但幻想消失之后,精明的她发现所谓的爱情是假的(姜季泽真正想有的是⾦钱⽽已)。七巧淌着眼泪奔到窗前“玻璃窗的上⾓隐隐约约反映出弄堂⾥⼀个巡警的影⼦,晃着膀⼦踱过去,⼀辆黄包车静静的在巡警的⾝上碾过。⼩孩把袍⼦掖在裤腰⾥,⼀路踢着球,奔出玻璃的边缘。绿⾊的邮差骑车⾃⾏车,复印在巡警⾝上,⼀溜烟掠过。都是些⿁,多年前的⿁,多年后的没投胎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个时候的曹七巧是恐惧⽽绝望的,在玻璃反映的变形的现实让我七巧觉得恐惧和绝望,倘若联结她与⼈⽣的唯⼀的东西——⾦钱失去了,那她的⼈⽣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个时候的曹七巧⼜是愤怒的,她⾯对着姜季泽设置的爱情骗局产⽣了强烈的愤怒。她感到恐惧和愤怒说明这个时候的她⾄少还是⼀个⼈,即使只是⼀个⼼理变态的⼈。但是到了故事的下半部分,她却完全成了⼀个极度变态的疯⼦,⼀个压制着正当情感的⾮⼈。
⼥⼉长安是七巧畸形⽣活的第⼀个牺牲品,七巧⽤她满蘸着残忍的⼿策划了长安的⼈⽣悲剧。⽽在长安的悲剧中,⼜⼀次伴随着⽉亮这个重要的意象。
经历了表哥被趋赶的风波,长安的脚被七巧裹成了畸形,⽽且时时被母亲责骂侮辱。她在⾁体上和精神上都受了相当⼤的折磨。随后长安有经历了退学和退婚的双重打击,⽽这两次痛苦的经历,长安都借⽤了在她⾃⼰看来的“美丽的苍凉的⼿势”。
少⼥时代的长安颇有进取⼼,她千⾟万苦的向七巧争取到了上学的机会。从⽽暂时脱离了七巧的变态世界和严酷控制,长安在学校呼吸到了新鲜的空⽓,⼈便开始有朝⽓起来,⽣活也变得正常了。但是七巧却不能够忍受也不⽢⼼⼥⼉拥有健康快乐的⽣活,于是她使尽⼿段,四处散布谣⾔,中伤破坏长安的名誉,使长安⽆颜再见师长和同学,长安只有⽆奈辍学,重新回到那阴森森的由母亲控制的世界中继续她早已注定的悲剧⽣活。
作者在叙述长安退学前⼀夜时,⼜⼀次借助了⽉亮:半夜⾥,长安爬下床来,半蹲半坐在地上,从枕边摸出⼀只⼝琴偷偷摸摸地吹了起来,竭⼒的按捺着吹,她接不上⽓来,歇了半晌。这时候窗⼦外⾯⽉亮出来了“窗格⼦⾥,⽉亮从云⾥出来了。墨灰的天,⼏点疏星,模糊的缺⽉,像⽯印的图画,下⾯⽩云蒸腾,树顶上透出街灯淡淡的圆光。”
在这⾥,出现了“缺⽉”这个象征。表⾯上看,这是长安眼中的缺⽉,实际上长安和缺⽉是⼀体的,缺⽉即长安的象征。缺⽉是模糊的,⽽长安⾃⾝也是模糊的,她姿⾊平庸,举⽌⽆奇,增添了她的模糊性。她⽣在七巧家⾥,摊上七巧这样⼀个母亲,本⾝就是⼀种牺牲,伴随着她出⽣开始的牺牲是⼀种最模糊的牺牲,长安从出⽣起就注定要陷⼊这种不清醒的模糊悲剧中。长安退学是⼀种牺牲,这种牺牲是⼀个“美丽的苍凉的⼿势”(这是第⼀次提到这种⼿势——长安的唯⼀的⾃卫武器),衬着墨灰的天和⼏点疏星,即使⼿势再美丽再苍凉,也只能够是⼀种⽆谓的徒劳。这个时候的长安只有⼗四岁,年纪尚幼,带着⼀点忧郁⽓质,对于其母七巧还不具备彻底的认识,她以为她退学的“⼿势”是为母亲所做出的
牺牲,她以为她母亲会因为她的牺牲⽽稍稍收敛。但是事实上长安的这个牺牲是⽆谓⽽模糊的。 七巧对⼥⼉的牺牲是不领情的,她对长安的“迫害”没有停⽌。⼀般作家特别是⼥性作家所描绘的母亲⼤都是温柔贤淑的,对待⼦⼥是⼀种富于牺牲精神的关怀和慈爱,但是在张爱玲的.《⾦锁记》中,母亲与⼥⼉却站在了对⽴⾯,演化成了⼀种对抗关系,当然⼥⼉长安的⼒量是远远⽐不上其母七巧的。长安也许也会想要复仇,但是她复仇的对象是母亲,那么这种复仇是⽆法实现的复仇。长安是不幸的,七巧也是不幸的,她这样的丧失了母性的母亲只是徒具形式的母亲,是可悲可悯的。
故事仍然在继续。七巧的⿊⼿⼀直延伸到长安的婚姻。时间流逝,长安三⼗岁了,但仍然待字闺中,成了⽼姑娘,嫁⼈是她摆脱七巧控制的唯⼀机会了(除了七巧的死)。长安在其堂妹的安排下认识了留学⽣童世舫,双⽅都觉得感觉还不错,于是订了婚约,然⽽七巧却不放过⼥⼉,她极尽恶意中伤之能事,破坏长安和童世舫的关系。⽆奈之下,长安再⼀次借⽤她那“美丽的苍凉的⼿势”:与童世舫解约。解约的时候,“太阳煌煌的照着,长安越发觉得眼⽪肿得抬不起来了”,想必长安眼中的太阳也是那模糊的缺⽉吧?太阳煌煌,阳光下的⼈⼼也是惶惶的,仿佛天已经暗下来了,太阳变了形,隐没了,⽉亮升起来了,⼀切的光与影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命也陷⼊了不可知的⿊暗之中。
长安的悲剧是七巧⼀⼿造成的,七巧在世⼀天,长安的不幸就存在⼀⽇。母亲与⼥⼉的对⽴达到了极⾄。⽉亮见证了长安的悲剧,也许有⼀天,⽉亮会成为⼀轮满⽉照耀在长安的肩上,但是长安那青春岁⽉⾥的那明媚阳光下的健康⽣活是不可能出现了。
⼉媳芝寿的悲剧是七巧的⼜⼀“杰作”,故事中提到七巧上当受骗⽽为⼉⼦长⽩娶了据说很美丽但实际上相貌很丑陋的媳妇芝寿。从芝寿进门开始,七巧便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再再⽽三的羞辱芝寿漫骂芝寿,从芝寿的容貌缺陷到婚姻⽣活,她⼀⼀给予打击,时⽽夸⼤事实,时⽽暗中刺探,时⽽⽆中⽣有,可以这样说,芝寿过着⽣不如死的⽣活。七巧的那种⾃⼰得不到幸福别⼈也休想得到的阴暗变态⼼理在这⾥得到了淋漓见致的体现。七巧妒忌⼉⼦妒忌⼉媳,达到了疯狂的地步,她强迫⼉⼦给⾃⼰烧鸦⽚,不让他和芝寿同房。半夜三更,在烟榻上和⼉⼦议论取笑可怜的芝寿,从⼉⼦那⾥刺探芝寿的隐私,“起座间的帘⼦撤下送去洗濯了。隔着窗玻璃望出去,影影绰绰乌云⾥有个⽉亮,⼀搭⿊,⼀搭⽩,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点,⼀点,⽉亮缓缓的从云⾥出来了,⿊云底下透出⼀线炯炯的光,是⾯具底下的眼睛。”这是作者在叙事过程中的⼀段写景,⽉亮下⼀对母⼦,母亲不似母亲,⼉⼦不像⼉⼦,在深夜的烟榻上讨论另⼀个⼥⼈的秘密。
⽽他们讨论的那个可怜的⼥⼈芝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已经绝望到极点。然⽽晚上的⽉亮却⽐哪⼀天都好:“今天晚上的⽉亮⽐哪⼀天都好,⾼⾼的⼀轮满⽉,万⾥⽆云,像是漆⿊的天上⼀个⽩太阳。”⽉亮那样圆满,但是⽉亮下的⼈呢?⽉亮的圆满反衬着芝寿的悲剧。⽉亮是芝寿眼中的⽩太阳似的⽉光“窗外还是那使⼈汗⽑凛凛的反常的明⽉——漆⿊的天上⼀个灼灼的⼩⽽⽩的太阳。”芝寿在同婆婆七巧争夺同⼀个男⼈(其丈夫长⽩)的战争中彻底失败,她的⼀⽣以在病痛的折磨和秽语的辱骂中悲惨死去⽽告终。
七巧“戴着黄⾦的枷。她⽤那沉重的枷⾓劈杀了⼏个⼈,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七巧死了,苟活下来的的长安和长⽩获得了新⽣。故事完了,三⼗年前的故事似乎结束了,⽉亮⼜把读者从故事的时空带回到现实的时空:
“三⼗年前的⽉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年前的⼈也死了,然⽽三⼗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曹七巧的世界随着⽣命的谢幕⽽结束,然⽽现实的⽣活仍在继续,⽉亮照样升起,照耀着死亡再也⽆法感知的⼀切。
《⾦锁记》这篇⼩说从⽉亮开始,⼜以⽉亮结束,⽉亮这个意象贯穿着全篇,加深了悲剧的深刻性和⼀贯性。
故事完了,但是⽉亮仍然存在。张爱玲以其幽绵的笔触及其独特的构思为我们营造了⼀种迂徐回旋含蓄的意境,在这种意境的烘托之下,⽤⼀种看似漫不经⼼实则⽼练之⾄的语⾔,借助⽉亮这个意象将各种复杂微妙的的⼼理敏锐的摄于笔端,真正应了古⼈的“缀万物于笔端”的绝妙,构筑了⼀曲绵延悠长的永恒的传奇。
这是⽉亮构筑的永恒悲剧,这是⼥性的悲剧,⼈⽣的悲剧。张爱玲所描绘的上海的浮华和风情已经过去,但是张爱玲的⽉亮不会衰亡,留给我们的将是⽉亮下的永恒的张爱玲式的传奇。
贝弗利.尼科尔斯的那句有名的诗“在你的⼼中睡着⽉亮光“在这⾥可以改成“在张爱玲的⼼中睡着⽉光”。也许有⼀天,张爱玲将踏着明⽉,独⾃梦回到遥远的上海,——⽤热泪洗刷那些苍凉的记忆,让东⽅的最新风景涤荡⾃⼰孤独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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