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谌 华
来源:《文学教育》 2013年第23期
内容摘要:京派小说的代表人物老舍以其最擅长的老北京普通市民生活为题材,为我们构筑了一个几乎包罗了现代市民阶层生活的所有方面的“市民世界”,着力塑造了老派市民、新派市民、正派市民以及城市贫民四类各具特色的市民形象,表达了老舍对文化批判和民族性问题的格外关注。
关键词:老舍 市民世界 文化批判 民族性
老舍在现代文学史上的独特地位与价值在于:对文化批判与民族性问题的格外关注。而这主要是通过对北京市民日常生活全景式的风俗描写来达到的。老舍生于北京的一个旗人士兵之家,小时候是在极度穷困的市民生活里度过的,对北京的市民社会非常熟悉,深知他们的喜怒哀乐。他曾说:“我生在北平,那里的人、事、风景、味道和卖酸梅汤、杏儿茶的吆喝的声音我全熟悉。一闭眼我的北平就完整的,像一张彩色鲜明的图画浮立在我的心中。我敢放胆地描写它。它是清溪,我每一探手,就摸上条活泼泼的鱼儿来。”所以老舍笔下的世界基本都属于市民世界,特别是老北京的市民世界。
老舍的笔下的市民形象主要有老派市民、新派市民和“正派市民”(理想市民)以及城市贫民四大系列,他们的性格、生活、命运,阐释了不同的文化内涵,也由小见大地体现了社会的发展,国家的命运。
老舍作品中的老派市民,以《四世同堂》中的祁老太爷为代表,他们是一群典型的“老中国儿女”,是中国几千年封建文化的产物,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封建宗法思想的包袱,他们善良、本分、敦厚、平和,同时又守旧、固执,目光短浅。老舍在作品中常常通过戏剧性的夸张,揭示这些人物的精神病态,从而实践他对北京文化乃至传统文化中消极落后方面的批判。
《四世同堂》中的祁老太爷,善良、正直而又固执愚昧,在他身上集中了北京市民文化的“精髓”。他谨奉“知足得和”的古训,他生命的全部就是守住一生血汗换来的这个四世同堂的家庭,国将不国,他不关心,他的心中永远只关心着他的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而看不到长远的地方。虽然自己不过是平头百姓,可处处讲究体面与排场,但同时他们又是敦厚的、善良的,一生奉行着“和气生财”的人生哲学,热心助人,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也懂得反抗,不怕敌人的酷刑折磨,敢拿把菜刀跟日本人拼命。战争初起时,他认不清日本侵略者的野心,但随着残酷的战争现实击碎了他安度晚年的幻梦,他心中逐渐萌生了仇恨和反抗的种子,他怒斥侵略者的罪恶和卖国者的丑行。老一辈北平市民觉醒的过程,在祁老太爷身上得到了信服的反映。老舍通过祁老老太爷,提出了进行民族文化反思的问题。中国人,不论满人还是汉人,都应该从历史和时代的高度审视传统文化,通过自立自强,使中华民族成为真正智慧的民族。
《二马》中的老马也是一个迷信、中庸、因循守旧的老派市民形象。但这个人物生活的背景和老舍作品中其它市民不同,他是一个华侨,旅居国外,人虽正派,但抱残守缺,他的人生哲学是“好歹活着吧”。老舍特意把他放在异国情景中去刻画,在中英民族性对照和新旧两代人对比中,对以老马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和国民性弱点作了深刻批判。
《离婚》中的张大哥也是老派市民的一个突出的典型,他生活在“牛乳”般的北平,知足认命,墨守成规,害怕一切“变”,天天混在吃钱吐公文的衙门里苟且偷生。他一生所要完成的神圣使命是做媒人和反对离婚。“离婚”在张大哥的文化哲学范畴中,其含义已不是一对夫妇的离异,而意味着一切既定秩序的打破。因此,他一生的圣事,就是保持既定秩序,撮合
婚姻,调解婚姻争端,消解婚姻危机。张大哥这一套由婚嫁观念为基点的人生哲学,体现了传统文化封闭、自足的一面,老舍成功地塑造了张大哥这个“地狱中最安分的笑脸鬼”的形象,在他身上集中了北平市民社会的凡庸空气,暴露和批判了因循守旧、凡庸的国民劣根性和生存哲学,对这种小市民性格和性格形成的社会生活环境等也作了全面系统的挖掘。
老派市民是老舍市民形象中刻画得最为成功的,除此之外,老舍还着力刻画了一群“新派”市民形象,他们虽生长于中国传统的世俗社会里,但有很强的自主意识,勇于改变,但是很多人对东西方文化只懂皮毛,只是一味逐新,倚仗父辈钱财,追求洋式的生活,甚至于丧失了人格。老舍写此类角色用了几乎刻薄的手法给他们描画了一幅幅可笑的漫画式肖像,其中既有蓝小山、丁约翰之类的西崽,也有张天真、祁瑞丰、冠招弟等一类胡同纨绔子弟。《离婚》里的张天真就是这类形象的典型,他“高身量,细腰,长腿,穿西服。爱‘看’跳舞,假装有理想,皱着眉照镜子,整天吃蜜柑。拿着冰鞋上东安市场,穿上运动衣睡觉。每天看三份小报,不知道国事,专记影戏园的广告”。总之,是一种新潮而又浅薄的角色。《四世同堂》里的祁瑞丰是这类形象中最典型的代表,他也是被作家嘲讽的“洋青年”,他一味追求“洋式”的生活,最终丧失了人格。通过这类人物的塑造,老舍批判了中西文化交汇下的市井庸民的俗气、浅薄和无耻,令人警醒。老舍就是在对新老两派市民的批判中建立自己对民族性的思考。
老舍笔下的正派市民形象,是老舍理想中的“国民楷模”。是老舍在描绘城市资本主义化过程中所产生的文化变迁与分裂的图景时,在对老派市民和新派市民都失望之后,仍然不放弃对理想的追求的结果,老舍虽然一直致力于国民劣根性的批判,但他并没有忘记理想人格的塑造。李景纯、李子荣就是这样的青年。李景纯是《赵子曰》中的人物,他有知识、有理想、也有爱国热情,最后,他英勇地为国捐躯,以死来反抗军阀,终于唤醒了赵子曰等浑浑噩噩的青年学生。李子荣是《二马》中的人物,他是生活在英国的中国留学生。深受西方影响,具备现代青年所应有的一切优秀品质,独立、务实、求真、敬业、爱国,有理想和脚踏实地的行动。他们身上寄托着老舍的一种理想,他希望这些“侠客兼实干家”的正派市民能为社会锄害,从而既使他作品能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也使作品变得更有思想启发意义。
在老舍市民世界中占有显著地位的是城市贫民形象。这类人物是老舍最为熟悉的,他们辛酸悲凉的处境十足地反映了中国文化由传统向现代、由乡村向城市转型过程中的一切痛苦与裂变,更进一步地显示了老舍对现代性的清醒认识与合理反思,其代表人物主要有洋车夫祥子、“我” (《月牙儿》),老马、妓女小福子(《骆驼祥子》),老巡警(《我这一辈子》),洋车夫小崔、剃头匠孙七(《四世同堂》)等。这个形象系列集中体现了老舍与下层人民深刻的精神联系。
《骆驼祥子》中,老舍着力刻画的祥子是城市底层社会劳动者的典型形象。它描写了洋车夫祥子的个人奋斗及其失败的经历,作品主要是通过主人公“精进向上—不甘失败—自甘堕落”的命运三部曲展开的,祥子初到北平时,是一个健康的、强壮的、有理想的、能吃苦的年轻人,他没有不良嗜好,一心只想能有一辆自己的车,自己养活自己。最后选择了人力车夫这一行当。开始了他的个人奋斗史。但是这样一个愿望在当时的社会却无法实现,后来,祥子连遭厄运,经过三年的辛苦奔波与积攒他终于买了一辆崭新的车,结果只拉了半年便被军阀的大兵抢走。当他再次振作起来为买车而奋斗时,其血汗钱又被孙侦探勒索一空。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虎妞的诱骗给了他更大的灾难,不仅在肉体上而且在精神上毁掉了祥子。但这时的祥子在命运的作弄面前还是不甘失败,竭力挣扎和抗争的。但当虎妞难产死亡、祥子为葬妻而不得不再一次卖掉车子,此生已不复再有买车希望时,他开始对自己的人生灰心,人也变得油滑起来,成为一个十足的刺头,后来他遇上了好心的曹先生,但当他得知自己的意中人小福子不在人世时,终于不堪这最后的沉重一击。长久以来潜藏在他人性下的野性、兽性恶性发作,他吃喝嫖赌,如行尸走肉。残酷的现实扭曲了他的性格,吞噬了这个一度有着强大生存能力的个人奋斗者。
小说真实再现了他的悲剧人生,他的悲剧是社会的悲剧和个人性格的悲剧。从客观上来说,是把人变成鬼的旧社会的逼迫。从主观上来,是祥子没有能看清当时社会的本质,个人奋斗在当时并不是劳动人民摆脱贫困改变境遇的正确道路。另外祥子的悲剧也是他个人性格上的悲剧,他人生的大起大落和他小生产者的心理有关。老舍对这一形象的刻画,体现了对下层劳动人民的关注和同情。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暴露和批判了中国国民性格中的某些弱点。老舍谈他创作《骆驼祥子》的经验时提到,他的“笔尖上”滴出的是下层民众的血汗与泪水,这部作品使老舍批判现实主义色彩更加浓厚。
老舍先生在他的作品中以深厚精湛的艺术功力和炉火纯青的小说技艺刻画了这些市民形象,被称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市民社会的表现者与批判者”,就市民人物的丰富性与生动性来看,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几乎还找不到另一位作家可与之匹敌。这些栩栩如生、血肉丰满的鲜活形象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参考文献:
[1]陈安湖 黄曼君.中国现代文学史.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
[2]张崇玲. 琳琅满目的市民世界——老舍小说市民形象浅谈. 名作欣赏,2007
[3]钱理群 温儒敏 吴福辉.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作者单位:武汉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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