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红砖铺路,却丝毫没给它带来一点点生气。孩子们的吵闹声,奶奶的召唤声,脑海里顷刻闪现出一幕幕场景置若眼前。
几个老人坐在巷口酒糟窖的水泥台上,见我过来便有人唤我的乳名,听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我不觉一怔,仔细看去,没一个不认识的。“二姨、大婶儿、舅妈、姨奶,嗨!三嫂子。”我一一的叫去,她们应允,我与她们寒暄。她们不在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有的弯曲褶皱得不成样子,就连那笑容也苍老了许多。时间太可怕了,竟把那一个个旺盛的生命变得如此不堪,怎能不臣服。
蜿蜒的路走下去,我惊喜的发现那几棵老榆树还在,枝叶繁茂,高猛健壮。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爬到它身上吃榆树夹的小丫头儿,吃饱了还把顺手撸下来的榆树夹塞进掖进裤腰的背心里,塞得满满的,以至于腆着肚子不知该如何爬下去。那一次你把她划伤了,她不顾流血的伤口撅下树叉狠狠地抽你,你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的蛮横。她依然还会在你身上爬上爬下,弄不好还会时不时的抽你。原来,她不在的时候你活得很好啊! 那个在花丛中看蜜蜂采蜜看蝴蝶飞舞的小姑娘,那个在雨后光着脚丫子淌着水的小姑娘,那个一屁股坐在泥里的小姑娘,那个说着天炮地炮响不响的小姑娘,那个趴在水井口听自己回音的小姑娘,那个举起大扫帚打蜻蜓却被扫帚带倒下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在雨里喊着:大雨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胡同儿有一个很陡很陡的大坡儿,每到冬天,就会有一群孩子拽着自制的木扒犁争先恐后的从坡儿上滑向坡儿下,又从坡儿低再把木扒犁拽上去,乐此不疲的重复着。谁也不肯被谁落下,谁都想赶在别人的前头儿,玩儿得红头涨脸邪乎带喘的。可是现在,有几个孩子能去玩儿这样的游戏。
老宅子还在,它建在坡儿上,眼前的景物一览无余。不过,远处那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草甸子不见了,入目的是错落有致的宅院,我有些怅然若失。老宅子的外墙用黄泥掺着麦壳儿抹了一层又一层,窗户用蓝色的油漆涂了一遍又一遍,不过,还是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就像女人到了年纪,无论怎么涂抹妆扮也无法找回青春一样。一花儿一世界,一世一乾坤。如今的主人不知又在里面演绎什么样的故事。
那吊瓜架下坐在小板凳上的喝茶的爷爷和奶奶,那用两块砖立着撑起的冒着热气儿的茶壶,那烧起来啪啪直响的树枝···贩范剂锝暝轮辛恕? 前院儿那个曾过教我用吊针管儿编金鱼的大姑早就不在人世了,那笑呵呵的大姑父也随哥哥搬去了城里。哥哥曾是无法管教的,如今却成了私企老总。这世界,谁能把谁看透。 东院儿那个颇有女人味儿的弟弟这些年在城里开饭馆儿,生意越做越大,为伯伯和婶婶在城里买了百十来平的楼房接他们过去住。起初伯伯是不肯的,说那城里有什么好,那车像走马灯似的。可是婶婶愿意去,她说那楼里不用扒灰掏火弄柴火,冬天里暖和。伯伯拧不过婶婶于是就去了。
西院儿那一说一笑的二奶一夜之间就与世隔绝了,听说是突发型心脏病,二爷早晨叫她起的时候她已经僵硬了。从她走后二爷便很少与人说话,总是一个人蹲在东方山下抽闷烟。 后院的大伯大娘倒还硬朗,弟妹大学毕业便都留在外地工作,一年只回那么一两趟。大伯大娘还种着那一垧多地,他们说孩子在外工作不容易,外面啥啥都贵,不能再给孩子添负担,能动就动着,攒点儿钱有个病啊灾的不拖累孩子。大娘说起弟妹的时候特陶醉,看得到她的儿女令她骄傲。
胡同里拄着木棍儿瘸着一条腿的大姨自我记事时她就是一个人领着姐姐们过的。后来姐姐们都出门了,我去时她总时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她的过去,有时候一件往事会听她讲几遍,我知道她不记得她已经给我讲过了。我很投入的听,偶尔会插上几句,就像第一次一样的新
鲜。夏天的时候她把院门到屋门的过道儿两旁都种上花,开得特别鲜艳。我记得我偷偷地揪过她的花,她看见了,却假装没看见。
我不知道那筑在屋檐下的燕子窝儿是不是也换了主人,也不知道那老榆树是不是还记得我。在这里有我最难忘的过去,最留恋的过去,最快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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