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中国桃文化漫谈
江苏省宿迁市马陵中学 李方顺 邮编:223800
《诗经﹒周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是一首祝贺女子出嫁的轻快活泼的短诗。诗人以比兴的手法,热情地赞美这个年青美丽的新娘,并祝福她婚后的生活幸福。诗中那少壮的桃树,盛开的桃花,繁盛的桃叶,尤其是艳丽的桃花,让人心醉神迷。
桃,蔷薇科落叶小乔木。春季开花,花多为粉红色,果实甘甜,可以生食。桃木,细密坚硬,气味清香,被人称作吉祥之木;桃花,艳丽妖娆,清香柔媚,常有爱情之喻;桃子,香甜可口,营养丰富,被誉为长寿之果;陶渊明《桃花源记》的问世,更给桃花赢得了至高无上的文化意义。在漫长的栽植历史中,桃以其丰富的人文内涵形成的文化现象,值得一表。
吉祥之木
《太平御览》云:“桃者,五木之精也,古压伏邪气者,此仙木也。”
桃能辟邪的历史根源,似乎要追溯到先秦。《山海经》云:“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一日神茶,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以是法而象之,因立
桃板于门户上,画神荼、郁垒以御凶鬼。”万鬼统领神茶、郁垒手里拿的惩罚害人之鬼的刑具即为桃木,黄帝立于门上御鬼之物为桃板。
关于桃木能避邪的记载还有很多。《庄子》里有“插桃枝于户,童子入不畏,而鬼畏之”的记载。《左传·昭公四年》记“桃弧棘矢、以除其害”,即桃木弓箭、桃木短剑可以辟邪。汉时刻桃印挂于门户,称为桃印,《后汉书·礼仪志》说:“以桃印,长六寸,方三寸,五色书文如法,以施门户,止恶气。”《晋书·礼志》云:“岁旦,常设苇茭,桃梗于宫及百寺之门,以禳恶气”。《封神榜》里姜子牙用桃木剑降妖兴周,可谓家喻户晓。明清两朝,桃木剑驱病压邪之说日盛。现中国北方民间及东南亚、港台地区仍有以桃木剑置于户中,用以镇宅辟邪。
桃符是最常见的驱鬼工具。《淮南子》对桃符的样式有记载,宽一寸,长七寸有余,上面刻上神荼、郁垒二像或者只写二神大名,悬于门之两侧。南朝宗憬《荆楚岁时记》记载:正月一日,“造桃板着户,谓之仙木,绘二神贴户左右,左神萘,右郁垒,俗谓门神。”每逢春节,人们都把新桃符换掉旧桃符,于是就有了王安石“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名句。久而久之,桃符逐渐演变为现在的春联。
爱情之花
桃花盛开于三月,花色艳丽,花朵大而多,展示的是娇艳、柔媚的形象。这种自然特质很容易让人们联想到富有生机和活力的青春女子。
桃花神的传说就极具浪漫色彩。春秋时楚国息侯在一场政变中,被楚文王所灭。楚文王贪图息夫人(别号为“桃花夫人”)的美色意欲强娶,息夫人不肯,乘机偷出宫去找息侯,息侯自杀,息夫人也随之殉情。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三月,楚人感念息夫人的坚贞,就立
祠祭拜,称她为桃花神。
“人面桃花” 大概是桃花最有名的文学典故。唐代诗人崔护在《题都城南庄》中写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美丽的桃花引起了作者的美好的回忆,也越增添了他那浓重的失落感。“人面桃花”一词及其故事也闻名后世,人们在欣赏这个浪漫、凄美的故事的同时,也增添了桃花的诗意浪漫色彩。自此以后,桃花与佳人的关系一直笙歌不绝。晚唐韦庄有“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女冠子》)这样的秀色摹写。宋代蔡伸《苏武慢》里也有“小园香径,尚想桃花面”这样的心理直白。汪藻“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春月》)道出佳人嫣然一笑的别样情态。清代孔尚任《桃花扇》中美人血溅诗扇,画家点染而成的是桃花。曹雪芹安排佳人林黛玉去埋葬的也是桃花。可以略带夸张地说,有佳人处皆有桃花,有桃花处时有艳遇。时至今日,男子如有艳遇则谓之交了“桃花运”,男子如贪求美色而遭殃则称之为“桃花劫”,据说白族青年结婚时喝交杯酒也要用桃花。誉桃花为爱情之花名副其实。
由于桃花开在春天,且开放较早,色彩绚烂,旖旎迷人,因而桃花也是春天的象征。与此同时,桃花的凋零也往往和春天的逝去联系在一起。如清代袁枚的“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题桃树》)表达出怜花惜春之感。
桃李绚丽之花,犹如人才之光华,而桃李的春华秋实,亦犹学生之成长,人才之培养。人们多把桃李并用比喻栽培的后辈和所教的门生。《资治通鉴》载:狄仁杰尝荐姚元崇等数十人,率为名臣。或谓狄仁杰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
长寿之果
国人对桃的了解,最早见于《山海经》中“夸父逐日”的故事。逐日的夸父渴死前,
将手中的杖用力抛出,杖落的地方化出“邓林”一片。学者考证“邓林”即为桃树林。夸父这个追赶太阳、喝干两河的非凡巨人,死后为何把他的手杖变成一片桃林?而不是松林、柏林或其它什么林?很显然,这些树林只能蔽荫,以供休憩。而桃林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桃林可以结出果实,让后继的逐日者解渴,补充继续前行的动力和能量。夸父是渴死的,惟其如此,桃林更显出对生命的重大意义。桃,也就成为生命之果,神仙之果,成为延续生命的神秘符码。
在民间传说中,农历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圣诞,这一天,王母娘娘要在瑶池举行盛大的蟠桃会,宴请诸路神仙。说那蟠桃,有三千年一熟的,吃了成仙得道,有六千年一熟的,吃了长生不老,有九千年一熟的,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众仙都将受邀赴宴作为了一种荣耀和身份的象征。
虽然仙桃凡人不可能吃到,但桃能长寿的理念却深深植入国人的头脑。千百年来一直被画家、雕刻家当做吉祥象征,或画上中堂,或雕上家居墙、具,特别在为老人祝寿时,献上一幅寿桃画、一件寿桃艺术品是必不可少的。民间最流行的寿星图就是一个鹤发童颜超大脑门的老爷子,叫南极仙翁,主宰人间的寿算,一手拄杖,一手擎桃,那桃子硕大,肉厚色艳,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神话传说中桃子为长寿之果,其实现实中桃子也是一种营养价值很高的水果,具有益寿延年的功能。《神异经》云:“东方有树,名曰桃。和核羹食之,令人益寿。”《本草纲目》记载,成熟桃晒干称碧桃干,治溢汗、止血。嫩果晒干称碧桃,治吐血、心疼、妊妇下血、小儿虚汗。
中医认为,桃子性温和,能够活血、润肠、生津、养肝、通经络,常吃桃子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据专家检测,桃子营养成分丰富,还含有大量果胶,每天吃两只可以起到
通便、降血糖、血脂,抗自由基,祛除黑斑、延缓衰老、提高免疫功能等作用。可见,桃子被授予“保健水果、长寿之果”之美称,当之无愧。
精神之源
给桃赢得至高文化意义的是陶渊明。在他的千古名作《桃花源记》中,陶渊明借一个迷路渔人的眼睛,为我们展现了没有政府、没有压迫、没有尔虞我诈,人人和平相处,处处丰衣足食的世外桃源。文章借渔人的眼,写道:“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陶渊明为他自己,也为与他一样的失意文人创造了一个虚幻的理想世界。桃花源作为中国文人的精神栖息之所,世世代代吸引着文人学士,形成了他们的“桃源情结”。
以桃源为题吟诗作文探究者不知凡几,或寄托浩茫的心事,或抒发心灵的共鸣,或探究桃源的本事。如唐代王维就写过《桃源行》的长诗,末尾几句是这样写的:“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当时王维十九岁,他后来成为山水诗人跟陶渊明有直接的渊源。唐代张旭在他的《桃花溪》中表露了自己的傻念头:“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深受南宋战乱之苦的诗人谢枋得,对《桃花源记》更是心驰神往,他的《庆全庵桃花》如此写道:“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处境与心境明白无遗。
“桃源情结”渗透着“儒与庄互补”的文化精神。一方面,他们要身体力行,去实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经世致用”的人生理想;另一方面,由于现实不断击碎他们的理想之梦,他们只好“穷则独善其身”,寄情山水,回归田园,在庄禅的境界中求得精神上的休憩和解脱。尽管历代有人批评其为消极避世,却不能不承认,“桃源情结”为失意
文人提供了一处精神家园和灵魂慰藉,成为疗治心灵创伤的一剂良药。
综上所述,桃是一种实用价值、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兼具的植物。“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桃已经成为了民族审美心理中的一个美的符号和化身,深入人心。
参考文献:
[1]李明新 蔡义江《漫谈中国桃文化兼及<红楼梦>》,《红楼梦选刊》2006年第3辑
[2]李小兰《桃花的双重文化意蕴和林黛玉<桃花行>的悲剧力量》,《名作欣赏》2005年第2期
[3]刘江滨《桃之夭夭》,《散文选刊》2011年第2期
[4]罗漫《桃、桃花与中国文化》,《中国社会科学》198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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