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祝福”

作者：暂无

来源：《资源导刊》 2015年第14期

秦福军

晚秋的一天，远在湖北襄阳的原军区测绘大队五队老队长裴大哥、三队教导员甘兄、老班长石老大以及女战友嫣一行四人造访郑州，并受到了郑州籍老战友地盛情款待。

裴大哥悄悄告诉我，一行四人中的两人有变故，石老大的爱妻同时也是我们的战友刚刚病故，老大沉浸在伤悲之中不能自拔。他们便带他出来访战友散心，顺便回老家范县看看。嫣在前些年事业正风声水起时，突然出现了重大变故，从此人间蒸发，踪迹全无。近日，她又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想到河南范县去老战友、原军区测绘大队政治处朱干事的坟前祭灵，故有了这次北上之行。

我被两位古稀之年的老兄之善举而感动。感动之余，我立即与沿途及目的地的老战友们联系。裴大哥坚持要我全程陪同，不便推托，便欣然去之。

在豫鲁交界黄河岸边的范县，在与战友们相聚时，我们没忘嫣来此祭灵的心愿。她所要祭的朱干事，我也认识。那是40年前的事了，时年25岁风华正茂的朱干事被查出了肺癌晚期，住进了医院。在他弥留之际，我们作战部标图室的一帮兄弟受军区测绘大队领导的嘱托，便分班儿守护在朱干事的病榻前。朱干事吹拉弹唱俱佳，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只是这么年轻就撒手人寰，令人唏嘘不已。

那些年，政治处的朱干事负责宣传队，嫣是宣传队队员。时间久了，两人便暗生情愫。但终因部队严明的纪律和朱干事突然的驾鹤归西，两人若即若离的“地下情”终未能修成正果。

“其实我们两人连手都没有拉过。”嫣说。我信，因为这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即使是爱情，也纯洁得晶莹剔透。

在范县的战友们为我们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嫣应大家之邀，唱起了当年在部队时耳熟能详的歌曲，她那真挚的感情和婉转的歌声，把大家渐渐地带入到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东湖之滨，雄浑寂静的茨河大山。唱歌时她眼圈红红的，看得出，她十分珍惜和怀念那段匆匆的不了情，只有忍把相思珠泪化作浅斟低唱。

第二天一早天空有些阴暗。一行人从下榻的县宾馆出发，来到城郊公路旁，范县的战友们早早地等候在这里。不远处便是一片丘陵地带，一个高高的山冈上伫立着一座青砖青瓦的仿宋酒肆，公路在门前穿过，酒肆一根高高的旗杆上挂着白底蓝字的幡旗，上书“十字坡酒家”，战友们介绍说历史上那就是梁山好汉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店。范县在 1964年之前属山东，这方圆数县历史上是《水浒传》中梁山好汉们创造名垂千古之辉煌业绩的地方。想来，朱干事的骨灰能葬在家乡这片英雄好汉辈出的热土上，也能沾来不少豪气。

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一片麦田里，麦田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坟茔，一棵老槐树弯弯曲曲、倔强地长在坟旁，透过一尊斑驳有些风化的石碑，知道这便是朱干事的坟茔了。墓地被包裹在了雨里，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更给人一种岁月行走的疲惫和沧桑。众人动手，清理杂草，坟上添土，然后摆上供品，燃香，敬酒，鸣炮，老吴将一篮儿叠好的黄裱纸和纸钱放在坟前，众人便离去，给嫣留下独白的空间。

远远地，我们看到嫣跪坐在坟前，一边燃纸祭拜一边哭诉。哭诉的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知道嫣这些年的人间蒸发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内心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在获得了人生的大彻大悟之后重回社会，回想起那战天斗地、激情燃烧岁月初恋的情人，时光仿佛倒流几十年，恍然间，有一种穿越隔世的感觉。于是，那感情的沉积和压抑，一旦迸发，便如同燃烧的火焰，炽热、温暖、苦涩、凄然。涌动在心头羁旅倦容的落寂与凄苦，此刻，在朱君的坟茔前，便是尽情地哭诉着、渲泄着。半生光阴已恍然，而今哭祭梦中人，让人为之动容，为之感叹……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相思一寸灰。于是，我突然明白，萦绕一生的爱竟是那么缥缈，时时触痛着脆弱的心灵。爱是天堂，也是地狱。相信嫣战友在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之后，甩掉了包袱，得到了朱君在另一个世界的虔诚祝福，便能轻松悠然地写出炫目而凝重的华彩余生。

麦绿麦黄，岁岁轮回。但人的心智不会轮回，因为它在不断地成熟。

（作者单位：河南省测绘地理信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