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人物的作品不计其数,而《一碗阳春面》能在在这些作品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经典,不仅在于其精炼短小的结构和隽永的韵味,更在于其在无声之处,唱出了对于人性美的赞歌,使作品哀而不伤,达到了以情调推动情节发展的目的,具有着较高的审美价值。
一、叙事学分析:不定点和第三人称的作用
英加登认为,对于“不定点”在文学作品客体层次的出现,允许有两种可能的阅读。第一种是企图使所有的“不定点”都保持着不确定状态,以便使读者理解作品的特殊结构。第二种是补充确定这些“不定点”,从而再现客体的具体化。也就是借助于想象,以及读者自己的人生经验,“填补”许多“不定点”。但值得主义的是,小说中虽然设置了不定点,但不定点的作用是为了达成叙述者的干预而设置的,干预的程度是有所区别的,可以是一般的说明和描述,也可以解释叙事成分的意义,进行价值判断等。从干预的形式来说,可以在故事层面,也可以在话语层面,还可以介于话语和故事层面之间。就故事层面而言,小说中先设置出母子三人为什么只点一碗阳春面的疑问,以及母子三人最后为什么没能准时“赴约”的疑惑,而在文中的叙述中,借老妇人之口进行解释,既为文章节省了大量的解释篇幅,也推动了情节的发展。而就话语层面而言,老妇人的解释是属于闪回的叙事技巧,将现在和过去进行衔接,从而为文本提供了较大的时空对话空间。
《一碗阳春面》全文采用第三人称限制性视角,通过店里面老板娘的视角来观察母子三人,从而为全文提供了一下的艺术特色:
1、充分地利用了俯视角的便利叙述出时代的氛围和变迁。小说开篇和结尾分别写到:“今年的大年夜当然也不例外。九点半一过,以鱼店老板夫妇双手捧着装满生鱼片的大盆子进来为信号,平时亲如家人的朋友们大约三十多人,也都带着酒菜,陆陆续续地会集到北海亭,店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店外,刚才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的雪,此刻也停了。皑皑白雪映着明净的窗子,那写着“北海亭”的布帘子,在正月的清风中,摇曳着,飘着。”寥寥数语,就展现出了时代变迁的格局,在典雅的环境描写中暗示叙事的时间发展。
2、在叙述中自然地刻画出老板一家的形象。诚然,作品主要是集中在妇人和其儿子之间的生存现状,但是最能够体现全文人性美的却是老板一家人,面对着落魄的妇人一家,老板会暗暗地多给半碗的分量,而当老板娘提出“喂,孩子他爹,给他们下三碗,好吗?”老板也是充分地照顾到了他们妇人的尊严,“不行,如果这样做,他们也许会尴尬的。”老板说着,抓了一人半份的面下了锅。可见,作品巧妙地将文章的焦点集中在妇人一家的变迁,而在老板一家对妇人的行为中,更加自然地刻画出了老板一家的形象,更能够体现作品的人性美。
3、叙述中透着温情的情调,时代变迁中的人情在情节进展的同时也得以传达。我们可以追问,这一份温暖的人情是属于谁的?是叙述者?还是属于店家老板的?从读者的感受来说,这份温情既可以属于叙述者,也可以属于老板一家,怎样解释都可以;叙述者的温情体
现在暖冬这一组看似矛盾而又和谐统一的环境设定上,老板一家的温情更是在全文的叙述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二、结构主义分析:外在的变化与人物内心平静形成的反差 结构主义理论家,诸如茨维坦•托多洛夫和罗兰•巴尔特等认为,叙述性文学作品的基本结构与陈述句的句法大致相似,可以看做是一个陈述句的展开,即是一个标准语句,主语+谓语+宾语的格式。陈述句展开也可理解为一个主题从平衡开始,突然间出现了不平衡,经过努力或者诸多周折,再到平衡;在全部过程中不断转折转化,情节连着情节,趣味寓于其中。托多洛夫曾经以俄国形式主义学者弗拉基米•普罗普的《俄国民间故事形态学》中谈论的俄国民间童话《雁鹅》为例来说明转化和文学韵味。托多洛夫对于转化的界定是:“转化的实质,就像已经指出的,乃存在于某些项目向它的对立或矛盾的方面转变。”他进而还区分了简单型的和复杂型的两种转化。简单型转化有六种,分别是:语态的转化,意向的转化,结果的转化,方式的转化,语势的转化,状况的转化。复杂型转化有六种,分别是:外型转化,认识转化,描述转化,假定转化,主观转化,态度转化。复杂型转化遍布于一个复杂故事的各个情节中,比如认识转化就涉及主人公或者次要人物对事物由不明了到明了的过程。
《一碗阳春面》中描绘的外在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的,就在妇人带着孩子来吃面的第二年,价钱由150元一碗涨到了200元一碗,而随着老板生意不断做大,店内的装潢也焕然一新,但无论外在事物怎样发生改变,面对着价格的上涨,却还是按原来的价格收取妇人的
面前,尽管店内的装潢焕然一新,老板还是保留着妇人三人经常吃面用的2号桌,可见,在外在事物发生变化的时候,老板一家虽然也适应着时代的潮流进行相应的改变,但是涉及到人性中温情的时候,却始终是平静如一的,无论外界事物怎样发生变化,老板一家依然遵循着自己内心的安排,不作出任何改变,以不变以万变。从小说的结构上来说,妇人三人先来吃面,得到了老板的照顾,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消失,最后再文章的结尾由再次的出现,这不仅符合一般小说中“平衡——不平衡——平衡”的结构原则,而且也构成了一个圆形的形态,整个故事的形式是圆形形式的,但是老板一家的内心却始终平静,这样的结构安排,可以起到一下的几种效果:
1、浏览全文,可以发现这样一个现象:老板一家就像是一个符号,游走在由妇人一家行动轨迹搭建起的平衡到不平衡再到平衡的轨迹,老板一家的不变衬托出外在的变迁,或者说外在的变迁衬托出老板一家的不变,而老板一家所代表的的符号,由包含着人性美和人情美的义素,所以通过这种变和不变的比较,传达出作者本身对于人性美和人情美的讴歌。
2、圆形结构造成了这个作品的特殊结尾。解构主义叙事理论已经发现,任何小说的结尾都是既在打结,也在解结。也就是说,不可能有真正的结尾,因为任何一个故事的结尾,同时也是一个新故事的开头。在《一碗阳春面》中,我们发现,结尾处理的很干净,看不出什么解结的可能。妇人一家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老板也在多年的等待之后迎来了姗姗来迟的妇人一家,完
成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但是,老板一家同时也是人性美和人情美的代表,即使是经过多年的等待,他们身上所具有的人性的温度依然不曾消退,老板一家所完成的人生轨迹是完整的,没有遗憾的因为他们是按照良心去做的,假如让老板一家重新生活一次的话,也不过是上一次的重复而已。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说,老板一家的故事彻底结束了。
三、审美距离导致的原型批评
爱德华·布洛在1912年提出审美距离这一概念。他指出:\"在遇到海上浓雾的一般经验里,人们不禁会产生紧张、焦虑以及对大雾潜在危险的恐惧心理;然而不同的是在审美经验里,人们面对这种迷雾茫茫的‘客观’奇景,会感到无限的赏心悦目。”布洛把这种审美经验归因于“心理距离”的作用,它是“通过间离客观物及其感染力和观赏者自我,以及分离客观物和观赏者的实际厉害关系而得到的”。“心理距离的远近程度不同,它取决于被观赏对象的性质以及’每个人'(对这种距离)的把握能力。”《一碗阳春面》虽然讴歌的是人间的温情,但还应该注意到,当我们感受到作品传达出的人性美时,我们实际上是与作品产生了相应的审美距离的,而审美距离的产生,往往使我们忽视掉了作品的隐形层面,既然是对人性美的讴歌,为什么作品之中却处处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感伤?按照亚里士多德的理解:“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冶。”当我们阅读文本的同时,我们不仅会将主观的现实感受糅杂在作品之中,我们的感伤,其实是当
我们以现实生活模仿文本时产生的落差,这种对于美的落差,实际上是一种隐忧,担心美好的事物不能长存的隐忧;所以,作品在让读者感伤的同时,也赋予了《一碗阳春面》“最后一碗”的特殊含义,为原型批评提供了基础。
原型理论家弗莱在《批评的剖析》中提出,文学作品这个“假设性的语辞结构”中具有一种叫做文学性的东西。弗莱说:“无论在哪里只要我们遇见这样的语辞结构,我们就遇见了文学。”那么,文学性是怎样产生的?弗莱认为,对于神话不同程度的移用,是文学性生成的来源。一切文学叙述其实都是在神话和自然主义这两个极端之间展开的。弗莱所说的神话,就是原型。弗莱的原型有两个主要来源:希腊神话和《圣经》。弗莱所说的“移”,其含义是对于原始神话原型的改变和创新;弗莱所说的“用”,其含义是对于原始神话原型的继承和沿用。有“移”,才有新鲜感,传达新的感受和体验;有“用”,才能保证与其他原型的关联,才能被作为原型来理解。弗莱还认为,在一个平常的和外部客观世界的逻辑、情理都很一致的故事里加进一些神话的“移用”因素,故意使故事脱离和生活的外部类比,显得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故事里,于是这个故事因怪诞的情节而获得了一个抽象的文学性质。“抽象的文学性质”的意思就是,在不同民族文化之间可以取得同情的共同感以及生成的意义。弗莱的原型批评理论的本质是文化研究,必须在文化河床中来把握。这给予了文学批评以开阔的空间。借用着文学的移用,我可以发现,小说中所展现得对于人性美的追求,实际上是人们对于理想国这一理想的引伸,作者借用
着自古以来人们对于理想社会的构想,并将其移用到了一碗小小的阳春面上,借此达成了隐喻的美学效果,将情感全部收拢,并统一地释放在了面这一种最为常见的饮食上,而故事发生的时间也值得琢磨,过年时分,正是家家团圆,享用美餐的时候,但作者却可以安排妇人一家在这一天只能吃一碗阳春面,这种巨大的落差,势必会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从而将文学的“用”发挥到了极致。
但我认为,作者虽然运用了上文的形式来结构全篇,但他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夸耀其某一种写作技法的娴熟运用,而是想借此形式,使全文达成一种哀而不伤的艺术效果,在迂回婉转的表情中传达对于人性美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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