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我从小就是阿婆带大的,爸妈都不在身边,比起同年的孩子,我呼吸的更多是乡村里夹杂着野花的清香空气,而不是弥漫着沙土味的城市空气。
我的老家是个潮湿的山村,下细密的小雨是家常便饭,我也早已习惯着满脚的泥泞,嘴里咬着阿婆给的水果硬糖,雨打在身上,温柔绵软地像羊毛衫。下雨之后,野花遍地开的小路上会有几只淹白了的肿胀蚯蚓。阿婆带着我出来串门,手上总提个塑料袋子装蚯蚓,喂家里养的鸭子,到现在我都不怎么喜欢吃鸭肉或者鸭蛋,因为总是觉得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蚯蚓腥味。阿婆走路小心翼翼的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跟在她后面一不留神就丢了,再也找不着。
放晴的日子特别少,所以,一旦太阳暖暖地沸腾在天边,我和三三就蹦跶着出来晒太阳铺糖纸,更主要的是,一放晴,阿婆便会去晒被子,我和三三便会“大闹天宫”。阿婆墙角有帮大梅姐掖着的象牙梳子、口红和眉笔,变成了我和三三的游戏道具。那个时候还小,只是远远瞧见过年家里来客人,大梅姐穿着明蓝的棉袄化妆,呆呆地便是从心底羡慕了,描眼线、擦口红、画睫毛、把一头温顺乌黑的秀发瀑布般梳齐,简直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愿望。我和三三小心翼翼地彼此画眼线,涂口红,然后对着镜子做鬼脸打闹成一团,然后在阿婆回来之前把脸洗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到年末的时候,大梅姐过来“收货”,惊奇了一声:“欸,这口红怎么快没漆了呢?”我和三三捂着嘴偷笑,眼睛弯弯的闪烁着天真无邪。
最喜欢的还是阿婆的花园子。自从阿公走了之后,阿婆便喜欢侍弄花,栀子、水仙、迎春、山茶、玉兰、海棠.、牡丹、芍药、杜鹃……不同时令花园便是飘着不同的清香,或浓或淡,那时候村里鲜有花园这一说,我和三三便成了孩子眼里最风头的。春天来了的时候,花的香气扑鼻,久久絮绕不去,有的独秀一枝、有的结群成伴、有的悄然绽放、有的含羞待开……像小姑娘,气息或妖娆或清纯;颜色、形态、与香气都独一无二,但是总是藏着春天最美好的色彩,闪着光亮。
夏天到了,白洁柔嫩的茉莉花瓣首先绽放,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再是鲜艳的玫瑰和蔷薇,很相似,但是三三总是可以分辨出来——每当她调皮地想要花绽放在发髻上时,娇嫩的手指总是被玫瑰的叶刺划破,渗出血珠,为此她总是耿耿于怀;夏天的阳光生机勃勃,开的花没有了春天的温柔,倒是带着一股火辣辣的冲劲儿。
秋天的风凛冽起来了,树叶也松垮垮地落下来,一踩就碎。桂花浓烈的香气布满了花园子,金黄的碎花散了一地,我和三三的欣喜若狂不仅是因为这桂花的美丽,而是桂花本身。阿婆会用桂花给我们做桂花糖、磨制桂花汤圆、酥脆的桂花糕还有太爷爷喜欢喝的桂花茶,秋天变成了我和三三最爱的季节。最爱的是橘子花,雪白灿烂,质地柔软绵柔,青绿色的花苞开放的赏心悦目,三两朵集结在一块,别提有多惬意,那股宜人的香气,飘入鼻腔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菊花、凤尾兰、凤仙花交织出一幅美丽的田园画。
冬天白雪皑皑,外婆家的花园子也是需要休息的,我和三三的游乐场便转移到了户外。白色的雪积的很厚,绵软的像一床棉花被单,我们戴着手套拿起从阿婆那里软磨硬泡来的雪铲、稻草、黑色纽扣和胡萝卜搭建雪人,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当然,阿婆也不能总是把我们扔到外面不顾不问,雪实在下得大了,阿婆就把我们关在火炉旺盛的卧室里——除了青团、年糕和肉糯米团,当然还有最关键的桂花糖。
童年固然美好,但是也只是永远存在于我的回忆里了,那些花、桂花糖、雪人、小雨和天真懵懂的我们,都被时光悄悄的偷走了,只剩下温暖的阳光,和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轻轻地飘到我香甜的梦里。